经过一夜的抢救,我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神经胸外科病房。四周是白色的墙壁和滴哒的输液声,还有家人悲痛后欣喜的神色……
窗外的雨淅淅沥沥,风从缝隙里挤了进来,有丝丝凉意透进输液的手臂。我安静地躺在床上,伤口里像一条爬进肉体的毒虫蚀骨地撕扯着。因失血过多,伤口又在小丘脑部,是无法正常睡觉的。几秒钟左右侧方位躺一会儿,家人寸步不离地换着守护,稍挪动一下便是钻心地疼痛。但自己只能咬破嘴唇忍着,因为我邻床的病友是一位68岁的农村老人,花白的头发因手术后刚刚长出,头部及额头的伤痕明晰可见。在同病相怜中我知道她姓李,住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山里头。家里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子,因为车祸她在这个病房一住已是一个多月了。这个病房里进进出出走了一拔又一拔。说这话时,她眼里有一丝焦虑与无助……她长长地叹了口气,倦缩的身子向我的床边挪动了一下,她手指示意让那个长得十分喜庆的陪护摇高床位扶着自己半躺着。
叹息声里,李阿姨让陪护拔通自己丈夫的电话,她对老伴说:“张老头啊,街沿上堆的红苕你每天煮熟喂给7个猪儿吃饱,还有堆在屋里的一万斤谷子晴起后再晒几个太阳装进仓里了,24只鸡和17只鸭子每晚唤回来点个数,鸡蛋鸭蛋别舍不得吃啊,吃不完赶场天你拿到镇上去卖,花花狗和小花猫忙不过来先把它们送给娃他婶先养着,我出院了再把它们接回来……”
我疑惑地望着她,小声问道:“李阿姨,你们子女呢?”李阿姨望了望窗外,慈祥地说道:“我们那里山高地阔,几辈人都是靠种田犁地为生。有一子和一个残疾养女,儿子和儿媳长年在广东务工。儿子在一个厂里做漆工,媳妇在工地长年做零工,还有两个孙子随儿媳在广东读书。”李阿姨接着说自己这个残疾女儿,从小因有病被亲生父母抛弃在村头的路边。过路的人一看有残疾,并且是个女孩,都漠然躲开了。她觉得是一条生命,非常可怜,然后自作主张捡回来当亲生女儿养大。现在女儿女婿也在广东务工。她说儿女都各自有一家人了,她不想耽误他们挣钱,他们现在还动得,不得向儿女伸手,她和老伴每人每月还有二百元农保,还有退耕还林补贴。除了他们自己吃的和开支外,一年收入都是三万多。李阿姨疲惫的脸上漾出了久违的微笑。这时,李阿姨电话响起,是她儿子打来的。一阵嘘寒问暖后她说车祸方把医疗费续上了,车祸方让自己安心治疗。只是她挂念家里的那些猪啊狗的,还有家里那个张老头子。我说:“如果车祸方赔付后医疗费用过大你可以申请民政大病救助”。李阿姨淡淡一笑,轻声道:“丫头,国家政策对我们老百姓太好了,我不会给政府添麻烦。我们村上评低保时,我和我老头子从来不去争取,我们靠自己的双手已经生活富裕了。”
很多人没有这样的机会去接触基层的农民,他们的身上总能散发出人性的光芒。我压制并强忍着伤口钻心的痛,给李阿姨说自己是一位驻村扶贫干部,有什么需求我会帮助她,并向她提供了一些法律援助及政策上的帮助。
想到自己这些年驻贫困村的日子,白天走村入户查看基础设施,会为一个饮水项目带上村民无数次询价,夜晚与群众促膝长谈,如何让村民落地落实真正富裕起来……看着李阿姨自强不息的精神,想到了我的村民们,我由衷的笑了。
我出院的日子也是李阿姨68岁的生日。我和家人送了葡萄和苹果给她,李阿姨十分客气地推脱,我和家人硬塞进她的床头柜里。李阿姨千叮咛万嘱咐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回家好好养身子,别吃辛辣食物。我不舍的别过脸,泪水模糊了双眼……